檳榔西施的高跟鞋…藏心酸祕密／專訪金獎造型師王佳惠

文／轉載自Q Place表演教室

王佳惠是Q Place表演教室《午夜吉他手》短片整體造型師，曾以《臉Face》獲金馬獎與香港亞洲電影大獎肯定，並成為導演蔡明亮、李康生的長期合作伙伴。拍攝《幫幫我愛神》時，從南到北訪問各地檳榔西施，才知道原來女孩兒們並非為了漂亮、性感而穿高跟鞋，而是有其他不得不的心酸理由，「很衝擊我，也使我心胸更寬廣，以同理心去接受每個人的不一樣！」

▲王佳惠在擔任電影《幫幫我愛神》整體造型師時，透過實地考察內心很衝擊。（圖／汯呄霖電影，William Laxton攝影）

第一次見到佳惠是在八位導演齊聚討論Q Place《午夜吉他手》短片造型的那一天，瘦瘦小小白白淨淨的她，一旦「開機」工作，臉部線條變得極為嚴肅、緊繃，沒有人敢打擾她，她對工作的專注，會讓與之工作的人也同樣投入。男主角張孝全驚豔的搖滾歌手、元神現形、流亡學生、廚師、黑道大哥等造型，讓孝全在兩天之內快速且精準變妝（裝），那是她20多年功力累積的結果。

▲▼張孝全在《午夜吉他手》的造型。（圖／好風光創意執行提供）

2001年，王佳惠和蔡明亮在《你那邊幾點》首次合作，當時她是該片美術指導葉錦添的服裝師，2008年，擔任李康生執導的電影《幫幫我愛神》整體造型，「整部電影的服裝預算僅僅8萬元，很少，但少有少的做法，對我來說，不難。」當時監製蔡明亮同時兼任該部電影的美術指導。

「蔡導每天跟著我們到處買東西，因預算少，天天跑台北五分埔，搞得身心俱疲，壓力好大，但我們的關係也因此近了。」王佳惠說，她是一個非常重視預算的人，什麼預算做什麼事，在合理範圍中盡力做好。

「《幫幫我愛神》是講檳榔西施的故事，要訂購很多厚底高跟鞋、情趣用品、性感衣服，為了省錢，用盡各種方法努力找贊助，我的助理氣質好，去拗老闆便宜一點，就這樣，一點一滴省下不少錢做更多的事。」

★檳榔西施造型北中南大不同

為了解檳榔西施，王佳惠帶了兩位助理從北到南做田野調查，一站站訪談、拍照，還被飆罵三字經，跑給人家追。也是那時才發現原來南北妝扮大不同，「北部追求時尚感，中部像辦變裝秀，有不少是穿護士服，愈南尺度愈大、愈裸露。」

「中部時有一個小女生，長得真漂亮，忍不住攀談，她還指一指，偷偷告訴我們說有錄影，不宜，後來約在另一個路口見面，我很好奇她做檳榔西施的動機，聊了一下才知道她年僅16歲，當然一切都是不得已。聊完後，她笑一笑，蹬著高跟鞋跑走，我的心裡酸酸的。」

▲《幫幫我愛神》是關於檳榔西施的故事。（圖／汯呄霖電影，William Laxton攝影）

當時王佳惠向桃園一家廠商訂做厚底高跟鞋，「以前我都請助理試穿給我看效果，但這一次，決定自己試穿看看，一穿，嚇了一大跳，視野高了大約20公分，我並非覺得好高好可怕，而是那一剎那，我了解穿的人心態，對我來說是一個很衝擊的經驗。」

「在我親自蹬上那雙厚底高跟鞋前，以為檳榔西施是愛漂亮，為了好看、性感，但穿了之後才知道並不舒服；以前常遠遠看別人的人生，然後用自己的感覺去Judge（審判）他人，這個經驗讓我有了更多同理心，也因此找了更多檳榔西施的資料，試著從訪談及搜尋的資料去了解她們。」

有一位檳榔西施說，買檳榔的人很多是卡車司機，卡車很高，以前都得踮腳尖，不方便也不舒服，但有了厚底高跟鞋，就不用這麼麻煩。「因為電影的角色塑造，我必須去體驗別人的生活，了解他們的想法，進而讓眼界再開闊一點，不讓自己侷限在自我的視界中。」

▲不只是演員，造型師也得試著了解、體驗角色的生活。（圖／汯呄霖電影，William Laxton攝影）

★蔡明亮細心熬雞湯魚湯照顧她

2009年，王佳惠以電影《臉Face》獲得第46屆金馬奬「最佳造型設計奬」，她笑說，「我所有的創作仍是蔡明亮導演的美學、理念的延伸。其實對我來說，有沒有得獎，工作的態度都沒變，當然，得了獎，像蓋了一個品質保證的章，是好事。」壓力讓人成長，也會付出一些代價，「為了這個作品，壓力大到曾短暫失憶、恍神，在路上開車繞了四十分鐘，完全忘記家在哪裡。

2014年5月份，王佳惠擔任蔡明亮《玄奘》赴歐表演舞台劇的服裝設計，一下飛機，唯一的主角李康生毫無預警突然中風，所有人嚇壞了，但小康撐著依然在布魯塞首演，結束後，全場掌聲如雷，「我們沒想到小康可以撐完全場，首演一結束，走出來，所有人都哭了。」

王佳惠透露，李康生的情況其實相當危急，「他是半邊身體不能動，一站起來就會往後倒，幸好遇到華人中醫師一路給予針灸治療才慢慢好轉。」一個月8場的巡迴，連王佳惠也累到生病住院，一直呈現昏迷狀態，當時小康的女友已飛到當地照顧他，蔡導轉而成為佳惠的「私人看護」。

▲蔡明亮導演已經把王佳惠視為重要的合作夥伴。（圖／資料照，記者黃克翔攝）

「蔡導像媽媽一樣每天煮三餐，問我想吃什麼，我昏昏沈沈說想喝雞湯。他就每天熬煮；早上他都會來敲我的房門，準備營養補身的魚湯，而且一定看著我喝完才離開。蔡導還每天為我按摩手腳……這一切就這樣發生在我身上。」與蔡明亮共事，王佳惠曾歷經因誤會被飆罵、道歉的恐怖經驗，也嘗過因病被蔡導悉心照顧的溫情，她笑說：「真的真的，我感念他為我所做的一切。」

1993年進入廣告圈至今，王佳惠從事服裝造型20多年，帶領過很多學生、助理，但往往因工作的不確定性而轉職。「家人的支持很重要，但這是一個很難跨越的關卡。有些學生好不容易克服困難，說服父母，學習、實習多年之後，家人又受不了子女常在半夜拍戲、擔心其安全等等，尤其對女生來說，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，我很幸運，父母從不阻擋我的選擇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