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LLE／那些年，我們喜愛的華語電影

圖、文／ELLE雜誌

趁著金馬50週年經典時刻，ELLE特別企劃採訪五位不同世代的名人，包括「柯一正導演、音樂人黃韻玲、攝影師余靜萍、主持人黃子佼和金馬獎最佳新人獎入圍者郭書瑤」，分享他們心目中的經典華語電影，和電影共度的美好生命時光。

柯一正 流動的電影饗宴

PHOTO：KUO CHENG CHANG TEXT：DOMINIQUE CHIANG
ASSISTANT：WEI TING CHEN

年輕大學生眼中，他是《總舖師》裡逗趣的蒼蠅師。在反核運動現場，他是關懷社會不遺餘力的熱血國民。在電影圈，他則是推動台灣電影新浪潮的重要一份子。柯一正有很多身分。

然而此刻，他回到那個從4歲起就跟著爸爸看電影、單純熱愛電影的自己。拉一把椅子坐在柯導身旁，靜靜聽他述說電影，彷彿墜入時光隧道。遙遠年代雖陌生，卻好迷人。

印象最深刻的國片。「宋存壽導演的《母親三十歲》跟《破曉時分》。《母親三十歲》是我覺得台灣電影最早用寫實方式說故事的電影，那個題材很難，描述秦漢小時候撞見母親外遇，對母親產生恨意的母子情感糾結，在十幾年前還蠻禁忌的。

《破曉時分》則改編自郭良蕙的書，講述清末民初飢荒時代，一個女子餓到沒東西吃，為了一個饅頭只好獻身給另一個人。妳很難想像，當時這可是一本違背善良風俗的小說。而那場床戲，注意力卻都在饅頭上面，在早期是非常震撼人心的手法。」

對國片影響最大、也是最重要的導演之一，莫過於楊德昌。「他運用很多不一樣的表演手法，像是回溯的敘事方式、或是大量旁白，這在當時的外國片都是很少見的。

他也喜歡留空白給觀眾想像，讓觀眾靠視覺去解讀，而非語言。

比如，《海灘的一天》女主角是張艾嘉，她哥哥愛上一個音樂家，但爸爸卻逼他娶一個醫生的女兒。而該如何表現不孝子，又不顯老套呢？楊德昌就安排媽媽把張艾嘉帶走，然後拍九份的山景，兩個人在那邊走，回來的時候卻看見哥哥跪在地上，爸爸坐在那邊，地上有一個碎掉的杯子，這場戲就非常精采。」

不過當年，《海灘的一天》上映四天就下檔了，因為觀眾覺得看不懂。直到後來，聽說內容很棒，大家才又紛紛回頭找出來看。

創新實驗的作品，雖然無法馬上被市場接受，卻絲毫不影響柯一正、楊德昌和侯孝賢等人……當年這批電影人的熱情，反倒促使他們建立起深厚革命情誼。

「年輕有段時間，我就住在楊德昌家裡，我們兩個人一起寫劇本。他家有塊黑板，上面寫著『國片反動大本營』，然後黑板中間劃一條線，一半是他的，一半是我的，我們就各自在上面寫故事。

而只要我們兩人寫好，打個電話，就會立刻出現十幾個人來幫忙看故事，給意見。拍戲時遇到人手不足的狀況，也隨時都有導演願意去幫忙，甚至在裡面當臨時演員。」柯一正靦腆笑著，他就是因為這樣無心插柳變成演員，在萬仁執導的《油麻菜籽》擔綱男主角。

而且，當年這部片子還算賣座喔！

「妳知道嗎？我們曾經帶著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去一個義大利小鎮，貝沙洛影展放映。當年播放的是三個小時的版本，整場鴉雀無聲，但結束後，全場觀眾卻鼓掌5分鐘。對外國的觀眾來說，這就是一個藝術饗宴，雖然他們不懂我們的政治環境、家庭結構，但他們仍能感同身受。

所以走在小鎮街道，鞋店店員都會忍不住拉著你講，我很喜歡你們的電影。一個整個城鎮都喜歡看電影，很特別的地方。」電影之於柯一正，就如同小鎮居民喜愛電影的初衷。沒有國界、沒有距離，卻蘊藏著喜怒哀愁生命千變萬化的景致，?一回嚐到的滋味都不同。

黃韻玲 音樂開啟電影夢

PHOTO：KUO CHENG CHANG HAIR：QQ MAKE UP：YUN YING LEE
STYLIST：BETTY LEE TEXT：DOMINIQUE CHIANG
ASSISTANT：WEI TING CHEN SPECIAL THANK：光明戲院

黃韻玲和電影的緣分，結得很早。靠著從小家住台北華聲大戲院斜對面的地緣之便，童年時期的她，每週都被父母帶著去看電影，看了許多聽不懂的日文片，如《淚的小花》、《盲劍客》。

卻也因為聽不懂，她覺得自己只是「陪」爸媽看戲，完全不理解電影的魅力。直到劉家昌的電影《雲飄飄》出現，從此改變她的人生。

「那是第一次，我終於聽懂電影了，就是在看了《雲飄飄》之後，所以印象格外深刻。而且因為導演是劉家昌的關係，電影裡頭的每一首歌曲都非常非常地吸引我，像是「天真活潑又美麗」和「我家在那裡」……都是劉家昌的歌。

而當我看完回到家，只記得女主角是林青霞，其他角色都忘了。

腦海裡不停想著那些歌曲，不斷重複播放著那些旋律，甚至每天吵著我媽問：可以買電影主題曲給我聽嗎？」彷彿回到兒時天真的自己，黃韻玲語調輕快又高昂。

「後來我每天都在瘋這些音樂，每天都在家裡寫劇本，寫好之後就拿去學校叫我同學演給我看。而且我寫劇本的時候，旁邊一定要有人唱主題曲。因為電影一開始最吸引我的地方，就是電影音樂。所以音樂加上戲劇，整個小學我就一直在玩這個遊戲，都沒有在上課。」

音樂帶領黃韻玲走進電影，也開啟她寫電影主題曲的契機。

14歲那年，黃韻玲參加金韻獎比賽，認識了李宗盛。爾後好長一段日子，她笑說自己就一直跟在李宗盛屁股後面，一起受邀到校園演出，深受他的提攜照顧。

「然後有一天，大哥打電話給我說，他接了一部電影配樂，要我寫一首電影主題曲。天啊，電影主題曲！這是我從小就在追尋完成的美夢，居然真的降臨在我身上！覺得很不可思議，感覺好像有人終於聽見我的努力，讓我有機會去做這個事情。」那部電影，叫做《小畢的故事》。

然而黃韻玲的電影神奇際遇還沒結束，反而正要開始。曾經跟隨羅大佑上課學寫歌的她，因緣際會在羅大佑的安排下，遇見楊德昌。

「記得碰面的那天有一個大圓桌，坐著一堆人，他們正在籌拍《海灘的一天》，胡茵夢在片中飾演一個鋼琴家。然後他們聊聊聊，就突然指著我說：叫她去幫胡茵夢上課，她是藝專鍵盤組的學生。

當下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：哇，她是我小時候心中的偶像耶！沒想到我所喜歡的人，怎麼都一個個出現。」後來的黃韻玲，真的去幫胡茵夢上鋼琴課，也認識愈來愈多電影圈的人事物，包括楊德昌，還曾經介紹杜可風為她拍MV。

提到楊德昌，他的電影總令黃韻玲回味無窮，更反覆看了好多次。「楊導的片子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小悲哀，像《一一》裡頭的小男孩，他用相機拍了許多人的後腦杓，人家問他為什麼，他回答的卻很簡單：沒有啊，我就是拍你看不到的地方。

其實生命就是這樣，有許多我們看不到的地方。還有，楊導非常擅用音樂包覆戲劇，他經常會透過電影配樂，傳達主角之間沒有講出來的對話，用音樂做為情感的橋樑，這是最厲害的地方。」用心聆聽電影，黃韻玲找到屬於自己的感動。

黃子佼 電影資訊焦慮狂

PHOTO：KUO CHENG CHANG STYLIST：KATE CHEN
TEXT：IRIS YEH ASSISTANT：WEI-TING CHEN
SPECIAL THANK：威秀影城

正在準備金馬50星光大道主持的黃子佼，可不是臨到主持才抱佛腳，對於電影，他有嚴重的資訊焦慮症：「我平均每兩天看一部電影，但即便如此，我還是覺得想看的電影永遠都看不完，租DVD 的List上面永遠有一兩百部等著看，家裡的碟有一兩百部還沒動……」黃子佼就像個雜食性動物，喜劇片、歐美片、印度片、三級片甚麼都看。

但現在他意識到：人生不能這麼貪心，甚麼都要：「以前再難吞的電影，我都吞下去，但後來我發現人生苦短，時間真的不夠，所以有些片子我就邊打電腦邊看，有的則是看15分鐘，發現苗頭不對，我就放棄了。」不過有個習慣一直都沒有變：「別人是看書、聽音樂入睡，我則是看電影看到漸漸睡著。」電影，可是他的枕邊良伴。

從電影培養喜劇細胞

他最難忘小時候看朱延平電影，那是種哈哈大笑中，又有驚嘆的回憶：「我是一個非常喜歡喜劇商業片的人，小時候我最愛朱延平，那時看他把台灣最紅的明星都齊聚在一起：林青霞、許不了、成龍、楊惠姍、彭雪芬、孫大偉、孫越、方正、葉蒨文……好夢幻的陣容！」

「後來我有幸也拍了他的電影，我才發現喜劇是一件多麼酷的事情，喜劇片的節奏、笑點很難掌握，而背後協調更複雜，畢竟得搞定這麼多大牌！」

當時的電影院，跟現在的很不一樣：「以前進戲院都會發一張本事，一張單色印刷的紙上簡單寫劇情概要。」

「然後西門町售票口牆上總會貼了7、8張劇照，那時我總是雙手趴在玻璃上，看著照片，想像這部片是甚麼感覺，還有早期那些海報手繪看板……雖然早期台灣電影院沒有這麼華麗，可是有很多情調是很珍貴的。這些小事，讓看電影這件事情，更充滿想像力。」

郭書瑤　新生代之星　　

PHOTO：KUO CHENG CHANG　MAKE UP：YAO CHUNG MEI　
HAIR：JASMINE@H Park STYLING：BETTY LEE　
STYLING ASSISTANT：CHANTAL WU　TEXT：JUNE HOWELL

今年以《志氣》入圍金馬50最佳新演員獎的瑤瑤，感到開心與不可思議，她說：「從來沒想過會進演藝圈的我，也沒想過會拍電影，更沒想過會跟金馬獎沾上邊。看著周遭的人為我開心及感動，出道四年，終於交出了成績單。」

談到電影的魅力，瑤瑤說：「電影帶給大家很多夢想，可以很真實也可以很超現實，不管科幻片或殭屍片我都很愛。」

回想自己跟華語電影緣起，「我爸很喜歡在家裡看國片電影台，所以小時候就跟著看了很多殭屍片，害我很怕去廚房，總幻想我家黑黑的廚房有殭屍。」

瑤瑤笑著說。九○年代出生的她，也是看著朱延平導演的《報告班長》系列以及青春校園片長大的，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偶像是林志穎，其他當年紅極一時的明星還包括：金城武、徐若瑄、張震嶽……等。

談到心目中經典華語電影，瑤瑤說：「印象最深刻的是《臥虎藏龍》，當時我才國小，雖然看不懂，但是卻深深為竹林打鬥……等畫面著迷，成為我想拍武打片的啟蒙。我很喜歡楊紫瓊，她在電影裡面的武打戲非常厲害，讓我從小就立志可以成為像她一樣的俠女。」

平時看起來甜甜的瑤瑤，眉宇之間頓時多了幾分俠女的豪氣。「另外，《賽德克巴萊》也很經典，因為它是少數台灣華語片大製作的片子，印象最深刻的是特別為電影全新搭建的部落，很真實的場景，太厲害了！看到整個製作團隊還要爬山涉水拍攝，真的很不容易。這部片讓台灣人有凝聚力，即使平常不特別關心歷史的人，也會想去看這部片。」

去年瑤瑤演出電影《南方小羊牧場》以及《志氣》，今年再度參與第三部電影作品《愛情無全順》，除了要勤練跆拳道，扮醜飾演「腐女」，還要徒手打蟑螂，她笑稱自己離「女神」愈來愈遠。

瑤瑤認為：「電影開啟了我人生的另外一半，讓別人看到不一樣的我。以前我是一個很自閉的人，透過演電影長時間跟角色深入培養關係，才逐漸打開心門。」看似小公主的瑤瑤，其實骨子裡有著《志氣》裡那股不服輸的精神，她珍惜老天爺賜給她這份禮物，願意為了電影更努力學習，打開視野並累積人生歷練，朝向實力派演員前進。

余靜萍　女攝影師的電影魂

PHOTO：KUO CHENG CHANG　TEXT：JUNE HOWELL
ASSISTANT：WEI TING CHEN SPECIAL THANK：光明戲院

採訪余靜萍（以下稱小余）的那天，我們約在光明戲院的放映室拍攝，隨著戲院的歇業，放映室的設備也跟著廢置，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密不通風的霉味，她毫不猶豫從戲院旁邊的戶外狹窄樓梯，爬上最頂樓到放映廳跟我們會合。

小余是很資深的時尚攝影師，過去也為ELLE留下許多精采的作品，十年前，她開始跨界擔任電影攝影師，更從此一頭栽進了電影，不可自拔。這次談「電影」，看見她的眼睛閃閃發光，那種從眼神裡散發出的熱情，假如我是個汽油桶，就被她這一把電影火給點燃爆炸！

我們就這麼一邊聊天、一邊拍照、一邊在放映室裡挖寶，小余找到了一捲舊影片，拉開來透著光線一看，「哇！是國歌耶！」大家還記得小時候看電影開場都要先放國歌嗎？現在國歌膠捲竟然就在我們手中呢！

是的，在網路媒體尚未發達的年代，電影是許多人成長的一部分，小余回憶自己第一次進電影院：「記得是過年爸爸帶我去看賀歲片，好像是《賭神》、《賭俠》之類的港片。」學生時代小余看的華語片以港片居多，例如：《倩女幽魂》及吳宇森導演的片子。

談到她第一個認識的台灣導演是侯孝賢，對《戀戀風塵》的電影配樂印象深刻。她喜歡的經典華語電影包括：侯孝賢的《風櫃來的人》、楊德昌的《恐怖份子》、《獨立時代》、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、《一一》，以及蔡明亮的《洞》。

小余坦承年輕小的時候很多電影看不懂，但是後來自己成為攝影師之後，再回頭看台灣電影新浪潮時代，包括：侯孝賢、楊德昌等導演的電影，深深覺得他們的電影語言充滿了力量。

小余說：「前陣子與電影策展人王耿瑜聊天，談到法國導演奧利維耶阿薩亞斯 （Olivier Assayas）也就是張曼玉的前夫，正在做一個台灣導演的紀錄片。他們受到侯孝賢、蔡明亮、楊德昌的影響太大，決定要告訴全世界的人，台灣導演對世界的影響力。片中訪問許多當代藝術家及電影傑出人士，都深受台灣電影的影響，我看到那部片非常感動。」

談到最喜歡的導演楊德昌，同樣是外省小孩的她，覺得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很有張力，看到外省孩子的世界觀，在那壓抑的年代爆發出來。

她說：「我真的覺得當年兩位年輕男女主角張震跟楊靜怡好有魅力，記得當時楊靜怡還上了《ELLE》創刊封面，是攝影師黃中平拍攝，從此非常崇拜他，後來也很幸運進入他的工作室當助理。」

後來小余成為攝影師，從拍攝時尚雜誌開始建立用影像說故事的功力，她談到：「以前拍時尚單元的時候，我會把左右頁想好，例如：模特兒從左頁跳起來，接著到右頁、翻頁……等，一系列的照片建立我最初的分鏡概念。」

她獨特的影像敘事魅力受到電影界的注意，2002年開始跨界電影，陸續為《公主徹夜未眠》及《明明》掌鏡。

小余認為自己是電影界的新生兒，不斷吸收大量的養分，最近為張艾嘉新電影《念念》拍攝劇照及幕後花絮的她，非常珍惜能夠藉此觀摩名導演的拍片方式，現在整個人完全陷在電影魂的她，期許自己將來有一天也能夠參與金馬盛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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