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電影／《一代宗師》 繁瑣拼湊的武裝文魂

文／ 徐定遠

由許多層面看來，《一代宗師》與《東邪西毒》是同一個血脈的作品，都是王家衛導演面對香港電影當代風潮所推出的同類型作品，同樣乍看是商業電影的主流題材，卻又讓不留心的觀眾落入王家衛導演獨特敘事風格的絕美陷阱。如同《東邪西毒》的殼是《射鵰英雄傳》的武俠世界，《一代宗師》的殼則是葉問與民初動蕩年代下的各家武術宗師。

▲《一代宗師》是值得仔細品味的典型王家衛作品。（圖／記者徐文彬攝）

這兩部作品的殼也都薄如蟬翼，其下的核心靈魂仍是王家衛導演作品中一慣的主題：人物內心的多方側寫、無法達成的渴望、疏離與憂鬱、孤寂與愛情。《一代宗師》或許有華麗的武打，有復仇的俠義，但是這僅只是以動作武打為名的外裝與表殼，《一代宗師》的靈魂是文藝的，是緩慢深邃內斂流轉的情感。《一代宗師》是武裝文魂的典型王家衛作品，與其說本片是讓人無所適從的慢版武打片，實際上更接近讓人驚艷的快版文藝片。

王家衛導演向來以去劇本化的創作方式聞名，也造就了一部部讓人心醉的經典作品。然而《一代宗師》很明顯是個有一定程度妥協的作品，由本片英文片名The Grandmaster從單數改成複數最後又改成單數的過程，我們或許可以稍微看出導演在創作企圖的取捨歷程。

原本的故事篇幅加上導演擅長的慢板敘事節奏與寫意人物側寫，注定有許多篇幅勢必得留在剪接室中。王導當然很難照本演出，刪剪的部份自然多是劇本中的故事，但或許因為難以兼顧商業與藝術，又或許真如傳言導演在交片前一刻仍在趕工剪接，結果是《一代宗師》的故事存在有太多三心二意的雜枝，突兀存在的人物與未發展完備的劇情，讓全片前後敘事重點不一，過度繁瑣的拼湊也難以有效率的傳遞人物及劇情的發展，像是花朵來不及修整的芒刺，刺傷賞花者愛慕的指尖。

片中武打的橋段有時難逃似曾相識的感覺，無來由的無名黑衣眾在無名暗巷無名雨中的群打戲重複性過高，導演展現的是快與慢、靜與動的節奏，只是無特徵的重複場景與龍套式的以一擋百雖精彩有餘卻新意不足，更鮮少有推進故事的作用，淪為為了打而打的技術性巴洛克矯飾。反觀幾場核心人物間的一對一對打則是全片武戲的精髓，疾中帶緩武中帶文，人物交手間除了招式的攻守，更充滿了兩造情感的進退，或威或怒，或恨或愛。導演在這幾段武戲中無瑕的向觀眾展露了所謂「看到的不是招，是意。」的宗師級電影敘事美學。

《一代宗師》很可能是王家衛導演至今最能為觀眾所接受的作品，以導演特有的電影美學與敘事手法，成功的由新的角度切入了武打類型電影。然而由於導演在創作取捨間的拿捏未能有所覺悟，以至於本片的總和無法超越其所有片斷的價值，或許贏得了較廣泛的觀眾，但恐怕未能超越王家衛導演之前的眾多傑作。《一代宗師》是有著武裝文魂的新視野作品，應該看到的是武打外表底下的人文精髓，或許過於繁瑣拼湊，但絕對是值得仔細品味的典型王家衛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