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評/《大佛普拉斯》 如是我聞?
圖文/鏡週刊
《大佛普拉斯》的故事從送葬樂隊的鼓手、兼佛像工廠警衛菜脯說起,菜脯的人生像他打鼓的節奏,跟不上旋律,老落錯拍子。但卻有個做資源回收的朋友肚財,與他合拍,在菜脯值夜班時來工廠警衛室串門子。兩個中年男人百無聊賴,把腦筋動到老闆的豪華轎車,想透過車上的行車紀錄器,知道有錢人的生活。
從短片《大佛》發展成的電影《大佛普拉斯》,儘管兩者的主要概念與故事相同,但既是「普拉斯」,就不只是人物、情節的加長版,影像與製作技術也同時升級。在攝影中島長雄(鍾孟宏)掌鏡下,以疏離冷調且精準的鏡位構圖,磨光短片的粗礪。不過編導黃信堯加碼獻聲的台語旁白,仍掌握「話語權」,主導全片荒謬諷刺的基調,突梯的草根趣味背後,有底層小人物藏不住的悲涼。
佛像工廠的警衛室門外貼著「監視錄影中」,監視鏡頭對準的是站在門外的葉女士;肚財從門外到警衛室的監視畫面,看到穿洋裝的葉女士苦苦等候、打手機;肚財與菜脯又一起點選電腦螢幕裡的行車紀錄器;行車紀錄器錄下老闆私密的車上時光,一鏡到底的尋常道路,配上淫聲浪語,無邊想像。
觀看、記錄、偷窺、解讀,形成《大佛普拉斯》多層次且複雜的「影」、「音」對話。黃信堯的旁白與鏡頭不斷打破觀眾的幻覺,從開場諧謔地以第一人稱道出「大家好,我是這齣電影的導演啊堯」,到演員刻意與無意地面對鏡頭向觀眾說話,都帶給觀眾洞穿電影虛構本質的樂趣。片中以客觀第三者的角度拍出工廠老闆的鹹濕車震,又藉肚財與菜脯偷看行車紀錄器,重新演繹一次,但這段「戲中戲」聞聲不見人,單調的空景定格迸出幹話嬌喘,拆解影音對位的慣性思考。
此外《大佛普拉斯》還提供觀眾多視角的觀賞方式,在拍菜脯騎無牌機車遭警察強行扣押時,先出現晃動的電視台「警方提供」側拍帶,繼而以畫外音補充「還原」現場。相同情節,又透過新聞報導成另一版本,出現在雜貨店的電視,讓菜脯與顧店的土豆知道朋友出事。
片中一尊大佛,佛光未能庇蔭低階庶民的窘困,反而引發地方金權勢力與宗教團體的多方角力,看見政商掛勾、政客干預辦案的醜陋,連「阿彌陀佛」也聽來聲聲刺耳。「神」來一筆的「中正廟」廟祝幫忙「祭改」轉運,更是對神化政治人物、假借權力餘威操弄買賣生死的譏諷。
搞怪顛覆與深沉靜觀是黃信堯紀錄片常見的兩種面向,在《大佛普拉斯》中,則混合成一種「混淆視聽」的實驗。導演黃信堯以作者全知觀點「宣傳理念、解釋劇情」的聲音,挑戰觀眾對耳聞眼見的被動接受;把自保的行車紀錄器,變成自毀的證據;又把獵奇畸零人的鏡頭,反轉鎖定作弊的有錢人。而「混淆視聽」的作用其實是辯證思考,目的在「導正視聽」,換個角度去看、去聽,仔細想想各類的「如是我聞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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